【】雅昌专稿 | 宿利群：优秀的艺术无需借助语言就能理解

文 | 王丽静

艺术语言的探索是艺术家毕生的追求。在创作每一幅作品时，艺术家都必须解决如何将主题思想转化为具体的艺术形式，这是他们始终在思考的问题。宿利群钟爱陶瓷，通过艺术创作体验和传达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他的艺术创作是他个人内心世界的体现，展现了他对艺术的热爱。

《雨后烟景绿》布面油画 83 x 83 cm 2024年

在创作实践中，宿利群尝试了多种表达形式，如运用墨色或彩墨技法，这些手法平和而含蓄，为观者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同时，他也在探索如何运用鲜明的色彩来表达对陶瓷的热爱。尽管他所要传达的核心主题是一致的，但他在表达形式上的探索从未停止。

《春风又绿江南岸》 布面油画 98 x 98cm 2023年

真挚的热爱是激发艺术家深入探索艺术语言和主题的动力。宿利群的创作过程虽然充满快乐，但也伴随着痛苦。他的作品揭示了在创作中所经历的探索和发现，包括采用油画技法和创新方法，创造出层次丰富的视觉效果。

在科技迅猛发展、人工智能日益普及的今天，艺术提供了一种放慢脚步、欣赏美好的方式。宿利群对艺术表达方式的不懈追求和探索，突显了艺术在当今社会中的重要地位和意义。虽然艺术形式和语言的探索是一个逐步积累的过程，但它对艺术家和观者的影响是深远和持久的。

开幕式合影

近期，南京大学艺术学院美术馆迎来了一场特别的展览——“像与成像——宿利群作品研究展”。这场展览不仅展示了宿利群近年来创作的五十余件作品，而且是南京大学艺术学院美术馆首次举办的当代艺术家个展。

借此机会，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与宿利群展开对话。

艺术家 宿利群

【对话】

民国建筑与当代艺术的碰撞

雅昌艺术网：首先，请您介绍一下此次展览的背景，以及展览的整体情况。

宿利群：南京大学的东大楼是一座民国时期建筑。近期，该建筑进行了修缮，以崭新的面貌呈现。为了庆祝修缮完成，校方希望举办一场有意思的展览。去年春节前夕，刘毅副教授一行人来北京参观了我的工作室，对我的作品进行了深入的考察。那次见面，我们进行了长时间的深入交流，探讨了对艺术的理解、绘画创作以及国内艺术形式的现状和未来前景。他们认为，如果我的作品能够在南京大学艺术学院刚刚修缮的民国时期建筑，即东大楼的美术馆中展出，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而且非常适合。

今年三月中旬，我从北京前往南京。当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我感受到了久违的亲切感。我特别欣赏美术馆的室内设计，尤其是将窗户保留，让自然光线进入展厅，使观众在欣赏作品的同时，能够与自然环境相融合，创造出一种休息和放松的节奏。

在此之前，我已经完成了大量创作。此次展览挑选了近年来创作的五十余件作品。黑白水墨作品在四年前开始的创作，用了100天完成了119幅作品。而展出的油画作品创作时间更长，过程充满了挑战。

雅昌艺术网：您此次以南京大学为灵感，创作了《烟雨楼台金陵梦》，并将其捐赠给了南京大学艺术学院，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这幅作品。

宿利群：我幅作品之所以命名为《烟雨楼台金陵梦》，是因为在三月份访问南京大学艺术学院时，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当时，在学院的小咖啡厅里，我注意到了墙上挂着几幅黑白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了南京大学早期的景象。我对这些照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请求南京大学的刘毅副教授帮忙提供了照片的电子版，以便我能够根据自己的需求创作一幅作品。回到北京后，我打印了6套不同尺寸的照片，最终创作了这幅尺寸为2.2米×1.8米的作品。由于照片是黑白的，没有任何色彩，这与我想要表达的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将历史背景的照片作为主题，完全运用表现主义的绘画形式进行了创作。

《楼台烟雨金陵梦》布面油画 180X220cm 2024年

艺术创作充满挑战

雅昌艺术网：在您的油画作品中，我们看到了您水墨瓷器的影子，为什么会选择将瓷器与油画相结合进行创作？

宿利群：将瓷器与油画相结合是我的创作目的。2016年起，我开始对中国传统的瓷器，包括青花瓷以及其他残破的瓷器做了一些相应的绘画创作，主要在景德镇的陶溪川，以及景德镇的御窑博物馆。从2016年至2023年，我用了大约七年的时间，完成了近300幅作品，大部分在描绘残破的瓷器。

此外，由于画室空间的影响，我夏天画油画，冬天画水墨陶瓷。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将中国传统的国画与西方的油画相结合。在绘制水墨陶瓷的过程中，我被瓷器自然破裂形成的不同造型和分割所吸引。这些瓷器的破裂并非人有意为之，在某种意义上，是自然赋予了瓷器新的生命和形态。当这些破碎的瓷器被重新拼接起来后，它们的纹理展现出一种自然的美感。

在2021年，798艺术区星空间画廊的负责人房方与我进行了一次对话。他询问我是否可以在油画作品中体现出我在瓷器创作中所留下的痕迹。这句话给了我特别大的启发。最终，我决定将绘制的部分水墨瓷器作品，根据油画画面的需求，通过雅昌的高清扫描复制，再用剪刀将它们剪裁下来，并依据油画前期自然形成的画面，有意识地将现有画作中的瓷器残片撕成我所需的形状，然后将其粘贴在油画上。

虽然我在描述这一过程时显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从开始有意识地设置画面，到考虑后期如何将瓷片附着在画上，再到最终用油画颜色进行覆盖，形成画面中远景和近景的层次关系，这一创作过程大约用了三年的时间。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三层的绘画关系，我有意通过这种三层关系，使整体画面产生一种特殊的效果。最终形成的效果，我认为是自己多年来的一次突破，尽管还有一些未能进一步表达的遗憾，但我会继续探索和完善。然而，我目前还不清楚接下来的具体方向，但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状态，因为它意味着有更多探索的可能性。

《风翠带长情》 布面油画 180 x 220cm 2024年

雅昌艺术网：您被瓷器的残破之美所吸引，那画残破瓷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宿利群：残破的瓷器，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如何将这一文化符号通过中国传统水墨与西方油画相结合，是我一直在探索的点。

瓷器上通常会有许多纹饰，如花卉、鱼、虫、鸟、人物等。这些纹饰在瓷片上是细节，在画作中同样也是细节。如果将这些细节与油画中的大面积色彩相结合，就会形成一个非常微妙的关系。在整体色彩关系的大背景下，观者仍然能够看到丰富的细节，这正是艺术创作中追求的高境界。

对我而言，首先必须确保自己看自己的作品好看，让我感到舒适，通过我的作品来表达我想要说的话，以及想要传达的情感或思想。同时，我也期望观众能够理解我的作品，能够清楚地看到我所表达的内容，能够得到他们的喜爱。绘画本身是一个充满挑战的过程，艺术家必须在这一痛苦的过程中寻找到欢乐。只有这样，艺术家才可能创作出更理想的作品。

雅昌艺术网：水墨和油画有很多的不同点，以及矛盾的点，您在创作中是如何解决的？

宿利群：油画自始至终是一个舶来品，中国人画油画其实一直存在争议，尤其是西方人对中国油画的看法往往感到奇怪，这与中国观众对外国人绘制水墨画的好奇感相似。要解决这些问题，关键在于我们以何种视角来面对油画。我们不应仅以中国人的身份来理解油画，也不应仅以中国人的视角去理解水墨画。我们应该站在更高的视角来理解艺术和绘画，这样才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更有可能接近世界性的、宏观的艺术思维方式。

西方艺术家走过的道路，中国艺术家，不可避免地会经历一段时间的重复，哪怕是重复一个瞬间，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毕竟油画是舶来品，对于我们这一年龄段的艺术家，年轻时的绘画与我现在60多岁的绘画是完全不同的。它必然包含了我们自己的想法，以及我们这一代人的思想和社会的痕迹。

无论是构成主义还是当代表现主义，艺术家都不应被这些东西所束缚。既然油画是舶来品，我们就应该拿来用，用得好了它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雅昌艺术网：水墨和油画之间的关系您是如何平衡的？

宿利群：平衡水墨与油画之间关系是非常难的。我一直在探索如何将油画与国画相结合，如何表现它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更理想地展现它们的特点，这是我持续努力的方向。

我大学时期的老师吴冠中先生，也是既画油画，又画水墨画。此外，还有许多艺术家如徐悲鸿先生、刘海粟先生、赵无极先生，以及后来的许多从西方学习归来、将西方油画技艺与中国传统国画相结合的老先生。这条路很多人都走过，我也希望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印象加州》 109.9x61.6cm 纸本水墨 2020年

多角度进行创作

雅昌艺术网：您此次展出的水墨画以黑白为主，为什么会选择“黑”“白”而没有选择色彩来创作？在您的水墨作品中我们看到更多的是线条、笔墨、肌理等，看似无序，却暗藏着韵律感，通过这样的作品您想表达怎样的思考和情境？

宿利群：在2020年，我创作了一系列黑白的水墨作品，我将其命名为“黑白墨道”。2020年是特殊的一年，那段时间我在家中呆了100天，完成了119幅作品。我希望通过黑白来表达我对创作的理解、对艺术的理解以及对社会的理解，即使只使用单一的色彩，也能营造出自己的艺术世界。

我有一位非常重要的艺术家朋友，我们在讨论艺术时，他曾经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艺术是什么？他认为艺术就是“无中生有”，就是将原本不存在的东西通过某种形式表现出来，创作出来的东西是别人未曾见过的。我认为这个观点非常精辟，给了我一个特别好的启示。艺术确实是通过艺术家自己的思维方式创造出来的，供观众欣赏的作品。当然，艺术作品有好也有坏，有冷也有热，也有黑和白等等，如果深入探究，艺术还有更多的比喻。

雅昌艺术网：这次展出作品中油画色彩绚丽，水墨则是纯黑白，为什么会有这样明显的色彩差异？

宿利群：人本身具有两面性，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既有博爱的一面，同时也有自私的一面。我认为艺术同样如此，具有复杂性和多面性。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使用中国传统的水墨画，特别是黑白的形式，来表达我对艺术和绘画的理解。在某种意义上，使用水墨和黑白可以视为我艺术表达的“手心”。采用油画和绚丽的色彩来表现我对艺术的认知和创作欲望，那可能代表了我的“手背”。人无完人，不可能是单一表现，必然是多种形式的展示。

许多国际知名的艺术家会采用不同的材料、表现形式、表达方式和尺度来完成他们的作品。当这些艺术家真正成为大师时，能够运用多种表现形式的能力才是最难的，这也是他们所追求的。单一的创作方式并不是不可以，但对我来说，可能并不太适合。我更希望能多角度进行创作，以此来展现我对艺术、人生和社会的认知。

《小楼一夜听暮雨》布面油画 180.7x219.7cm 2020年

最初的教学理念 成就了我们这代人

雅昌艺术网：无论是油画还是水墨作品，都传递着您对民族文化的思考，您觉得在当下，艺术应该如何保持自己的民族特性？又如何呈现艺术的多元化？

宿利群：自上大学以来，我一直在探讨民族性的问题，社会对此也多有讨论。根据我目前的理解，我认为民族性是一个相对狭隘的概念。民族性并不是单纯通过追求就能实现的，它实际上是一种自我表现的状态，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民族性的体现需要两个重要的原始积累：一是个人的文化修养和对艺术的认知，二是对本民族文化的深刻理解和学习。此外，对某一绘画或艺术品类有深入研究也是不可或缺的。只有当这些条件都满足时，艺术家在创作传统水墨、油画、装饰艺术或其他艺术形式时，才能自然地呈现出所谓的民族性。如果一味追求民族性，那么很可能是生硬的、不成熟的，也难以实现国际化。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应当能够让全人类无需借助语言就能理解，一目了然地感知作品所传达的情感和信息，这正是我所推崇的。

《尘埃中的个体》 布面油画 180 x 220cm 2021年

雅昌艺术网：您从艺以来，学校教育和老一辈艺术家对您艺术创作产生了哪些深远的影响？

宿利群：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前身，即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我1981年入学，1985年毕业，攻读的专业是特种工艺美术系壁画专业。当时，我们系的袁运甫等先生，建立了一个非常完美的教学体系。

我们首先要学习中国传统装饰艺术史，从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角度，用装饰的视角去理解中国传统绘画，从彩陶到敦煌，再到民间美术等多个方面。同时，我们还学习了外国装饰艺术，从古希腊、罗马、埃及，到南美的印加文化，再到欧洲文艺复兴、意大利艺术，以及法国印象派到立体派，美国现代艺术等，都进行了全面的讲解。这样，我们对中国传统艺术、西方传统艺术以及西方现代艺术就有了基本的了解。

我们除了素描和色彩课程，还学习了许多与材料相关的课程。如临摹古埃及壁画、罗马彩陶、中国彩陶、中国青铜器，以及敦煌壁画等。在课程中，我们还进行了多样化的艺术实践，如制作彩色玻璃壁画、彩色镶嵌壁画、蜡染、地毯编织，以及陶瓷制作。此外，我们还学习了金属工艺，包括铜的锻造。

在这四年的大学学习中，我们对各种形式的创作方法都有了基本的理解，为我们提供了艺术创作多元选择的可能性。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饰艺术系最初的教学理念，成就了我们这一代人。

雅昌艺术网：您接下来在艺术创作和探索方面有哪些计划？

宿利群：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自然希望能够举办更多的绘画展。然而，创作与展览之间存在一定的矛盾，如果艺术家不断地筹备展览，就会分散其艺术创作的时间与精力；反之，如果艺术家只专注于创作而忽略了展览，那么其作品也难以得到公众的认知和评价。因此，找到两者之间的平衡是非常重要的。

今年，我的展览安排比较紧凑，除了在南京大学艺术学院的展览外，还有4场展览。明年，我正在计划在日本和欧洲举办展览，这些展览计划仍在筹备阶段。同时，我也与我的同学、学长以及其他朋友们一起正在策划了一个更有意义的展览。

雅昌艺术网：谢谢！